〔17〕
血的、氣味__
清醒幾乎是在瞬間、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,連眼睛都沒來得及張開,我就知道自己已脫離夢境,回返現實。
......夢境?
我剛才有做夢嗎?
反常的氣味充斥週遭,尚未睜開眼睛時,其他感官往往最是敏銳,但就算是平常我也不可能產生這種錯覺。
血的氣息侵入鼻腔,甚至、可能真的是錯覺,我聽見了血滴落地的聲音。
一片寂靜之中,就那麼不疾不徐的等待蓄滿,然後墜地。
滴。
然而四周又是那麼吵,每道聲音都攪和在一塊、混雜不堪,睜開眼的世界裡時間似乎進行得太過快速,有人嘶吼有人咆哮,有人只是啜泣著,低低的,卻如同夢魅一般聽得最清楚。
睜開眼的時候,視線流進的不是清晨的光,而是昏微的燈火及迅速晃動以致輪廓模糊的黑影。
直起身,我先清醒,然後才開始慢慢恢復五感。
可是隱隱感覺得到不對。這麼清楚的傳進我耳中,衝擊我的意識的聲音,為什麼會被我忽略?
微弱的照明來自門口及床榻兩側。本該燦亮的非自然火光,外層以特殊材料的氣泡圓球包覆,雖然終年不滅,現下卻顯得格外黯淡。
時間,大約是深夜吧?
鏗鏘的金屬撞擊、殺紅眼的人們、傷口漫出的血味和劇痛引發的抽蓄、角落堆滿許多無力再戰的黑影,就像被巨大的黑暗直接吞噬一樣。
布帛撕裂聲、割斷肌肉的聲音、家具被翻倒、木頭被壓碎、金屬與金屬交相撞擊、無數張臉和臉的交錯、和或許是被四處流動,炙熱的血所灼燒的體溫。
原本的暗門被切開,入口處湧進許許多多張陌生的臉,只是在昏微的光線下無從辨別,臉部都像是晃動的黑影。
殺伐聲。
高揚的戰意和血。
原本理應成為帝王最後防線的內室,如今卻儼然成為了戰場。
我猛地看向窗外,沒有光線,天空是一片潑染的墨色。
夜還深嗎?
但耳際呼嘯過風聲,擦過耳邊,不知從何而來的刀鋒篤的一聲陷入木色窗框。
「還請您不要亂動,陛下。」熟悉的女聲冷淡的說。
我僵硬的轉頭。
強烈的生與死之章卷就這麼展現在眼前,受到迫近眼前的場景所震撼,我只能維持木然的情緒,看向聲源。
翡翠。
我的貼身女官。
她甚至還活著,活生生的、站在這裡。
初時我感覺到喜悅及驚訝,到後來慢慢變成......
現在的她依舊在我身旁,靠近床,端正的站著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,沒有其他動作。
在這種奇怪的場面,她不但沒有露出驚惶的神色,而只是一往如然,甚至還能輕笑出聲。
極不像她。
若是平常的她,早就緊張的說不出話、甚且還能夠在腦中想像她簌簌發抖的模樣。
聲音被四周的殺聲淹沒,只能看見她抬起手,掩嘴的模樣。
翡翠的樣子很怪、那種怪讓人有點無法形容,她的臉色如常,沒有波動,但令人有種說不上來的感受。
「不隨便亂動的話,我能保証你的生命安全,雖然只是暫時。」這是她的第二句話。
不該相信任何人的。
大腦快速的回想起”翡翠”被人發現時的狀態__面目全非,無法直接辨識。
我的背脊漸漸竄升起涼意,以及一股無來由的怒意,壓制住其餘情緒,使我保持超乎尋常的冷漠面具。
我有把握,這面具甚至連每日上朝的那班老狐狸都能輕鬆應對。
「你想要什麼?」
「不想要什麼。」有些驚訝於我的冷靜,愣了下後,她笑瞇瞇的回應。
沒有反感,沒有禁止發問,反而趨近鼓勵的態度。
她不一定會說實話,但是除了發問我別無選擇。
我想也許我沒問到核心,於是再度重新發問。
「你背後的”他們”想要什麼?」
「你指的是哪個他們?」她有些無聊的將視線轉投向前方戰場。
哪個?什麼意思?
「你__」看著她的舉動,我突然改口「你在等待什麼?」
「我__」她衝著我笑了。
「在等待護花的英雄啊!鬧得這麼大,總該出現了吧?」
察覺到她話裡的笑意不如方才,卻不知道為什麼。
但聽她說話,腦海的的確確開始浮現那人的身影。這麼深的夜,他也許還埋首在公文裡,只是自己既無能為力也幫不上什麼忙。
好奇怪。
這麼期待起一個人的自己,感覺生份許多,這甚至是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情緒,而我卻放任他紮根。
__簡直就是懦弱,是開始軟弱下來的徵兆。
「哦?」
但當騷動傳至門口時,我也不禁引頸翹首,單純好奇的,要期盼什麼嗎?我也不知道。
靠近門口的眾人紛紛回身,向新登場、暫且立場不明的人士率先擊出攻擊,但大多數人都一劍落空,反而失去重心,被黑影以快速手法卸去武器或手臂,踢落牆角的時候發出哀嚎聲,再無續戰能力。
室內仍然持續打鬥,受制於翡翠沒有人靠近床榻這一方,反而漸漸劃分成某種範圍,登場的人影不偏向任何一方,步伐穩重的向前。
黑影持續接近。
靈巧的繞過室內眾人,偶爾施以出其不意的攻擊,漸漸的,躺在牆角的人變多,而黑影還是緩緩的、持續的接近。
身旁的翡翠開始急躁的頻頻舐唇,臉上露出我所未見過的高昂戰意。
「陛下?」
聲音響起的時候,我也感覺到後頸處滑上一抹冰涼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