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色夜饗 with stories

〔３０〕

　　『據聞那個男人曾橫越死之海，在出現三個月亮的下弦月夜晚。』

　　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，抬起頭，索蘭席難得的顯示出微微驚訝的表情。

　　「......你在做甚麼，塞馮？」

　　雖然知道有人在，可是被強制打擾成功還是第一次。

　　藍色的魔法師風騷的撥了下頭髮，露出惡質的笑容。

　　「當然是在拜讀貴國的建國誌！還真是、寫得跟傳奇故事一樣耶，」他單手撐頭，一隻手嫌棄似的、拎著封面懸吊在索蘭席面前「讓人受不了哪，這究竟是史官筆還是小說家撰書？」

　　批閱的工作剛好進行到一段落，索蘭席也跟著呼一聲發出像是嘆息的聲音。

　　「沒有辦法，那個年代紙還很貴，歷史資料都只能從簡單的歌謠留下來。」所以很多事，都只能用隱晦的簡潔的語言輕描淡寫。

　　「你又知道了？」

　　明顯是找人麻煩的語氣。索蘭席低下頭繼續批閱公文，等了半天等不到一句回答的塞馮端正姿勢，生悶氣似的哼了一聲。

　　「據聞那個男人曾橫越死之海，在出現三個月亮的下弦月夜晚。途中遇見一個打扮得像烏鴉一樣的人、聲音能招來惡耗的魔孩子、頭上烙有第三隻眼的奴隸，以及畜養紅獅子的貴族......」

　　文字破碎成片，在耳邊只留下沙沙的聲響，但大腦卻自然而然將碎片拼湊回完整的句子。

　　回憶如雪片紛飛。窗外晴朗的天空，似乎跟著飄起雪花。

　　而他一向都是被困在回憶裡，走不出來。

　　濃重的黑暗遮蔽了我的眼、我的耳。

　　濃濃的倦怠感覆滅了清醒時候的理智，我毫無選擇，只能任由自己在情緒的波濤中、載浮載沉......

　　當舞台上的人唸著台詞，我自己的意識恍如從更高處往下望，那激昂的情緒、牽動人心的舉動，彷彿都不是我。

　　歷史上關於蒼姬這號人物的記載相當稀少，甚至也有不少虛擬人物之說，至今都還未找到確切證據證明這名女子曾經存在過。

　　文字上的紀錄僅見於伊利亞開國誌最前頁：

　　「你是那抹蒼色、是劃開昏暝與黑暗時代的蒼鷺，

　　天空啊、大地啊，皆由你所點亮。

　　致蒼色的公主，你所賜下的勝利將是伊利亞的礎石。」

　　直到後來，有位作家出版了一系列以蒼姬作為主要角色之一，描述有關於建國時期的故事，＜蒼姬＞一名才逐漸廣為市井流傳，甚至成為書寫建國時期作品的劇作家們喜愛的書寫對象。

　　這次的劇本，也是以此書作為範本改編。

　　蒼姬雖被名之為”蒼”，卻是一名喜愛穿著紅色的女子。

　　蒼姬性格活潑開朗，她原本預計被許配給領主的兒子，卻受到當時年輕的王所吸引，當眾撕毀婚約，並且逃走。

　　黑暗時代的背景，訴說著遠古以來最輝煌的王朝因不明原因覆滅，世界也因此陷入一團混亂。彼時仍流傳許多傳言，其中的一則傳言提到，謠傳舊王宮室裡藏有一座秘密鐘塔，當塔裡的鐘聲傳遍世界，新的王國與新的王將隨之誕生。

　　誰能令鐘聲響起，就能結束這混亂的時代。

　　當時的王還不具有王的賢名，卻已擁有王的思考角度以及王的氣度。彼時在王的身邊還未聚集許多同伴，只有一名隨從不遠千里跟隨，蒼姬是第一個自請加入王的隊伍的人，或許對王而言，她也代表著極為重大的意義。

　　年輕的兩人很快陷入熱戀，彼此具有在戰場上能互相交付背後的深厚信賴，隨著一路前進，同伴也一個個增加。

　　但在經歷過其中一場重大戰役之後，蒼姬因為受到無法挽救的傷勢，她選擇脫離隊伍，離開她最愛的王，從此消失蹤影。

　　戰場上的紅死神、召喚勝利的蒼鷺，這些都是後世給她的形容詞，另外，傳說她具有預言與遠見的特殊能力，因此更有神之眼的美名。

　　不過，我們所知道的任何故事，都與原本的真相有所距離。

　　就連理當公正記錄的史冊，也不一定記錄了所有真相。

　　我一邊想著蒼姬的事，一邊放任異樣的情感充斥胸腔。

　　我想問她。

　　若歷史上，真的有蒼姬這個存在，她有沒有因為經歷過這一切而感到後悔？可曾如此呢？

　　但真實是，不論我如何渴望得到答案，最後我們仍然不得而知。

　　掌聲響起的時候，我一點一點的恢復思考能力，情緒上則因為過於激動的緣故，久久依然無法平復。

　　事實上，我所扮演的並不是蒼姬。起碼，並不是當初以蒼姬為藍本的故事所述說的＜蒼姬＞。

　　「你演得太棒了！」

　　「我們真是太棒了！」

　　台下眾人看似還無法回神，紫紫和彌希從台下衝上來，一左一右撲向我，險些將我撞倒。

　　演出以前，當紫紫和彌希笑嘻嘻的取出劇本，慫恿我看的時候，我已經不自覺翻到最後一頁。

　　以蒼姬為藍本的改編創作數不勝數，不只故事進行、關於結局也是各家說法不同，分歧得很。

　　劇本上所寫得版本是其一，蒼姬消失後，王曾命人搜尋她的下落，最後森林中找到的她對王所說，正是我所說過的台詞。

　　當然，那些台詞我並未照搬劇本，因為劇本上的台詞更加溫馴、順從，好像深陷愛情的女人就毫無主見，應該感動人的場面要哭，哭得要眼角含笑、笑容則是含羞帶怯，對情人說話要輕聲細語，這樣才是一名溫柔深情的女子形象。

　　尋常女子或許如此，但蒼姬不應該是。

　　隨意一掃，卻看見台下的明德臉色難看，剛才被我遺忘的保證一下全回到腦海。

　　呃......這樣亂來......我會不會被殺掉？

　　好歹我也還算是皇帝，雖、雖然只是個掛名的，應該、不會......吧？

　　即使立刻轉移視線，但要當面承受他的瞪視，依然讓我頭皮發麻。

　　我幹嘛被她們說服上台表演啊！如果是測試劇本的話，明明在剛才那個地方也是可以......

　　......啊啊啊他走過來了！

　　我還在猶豫是要立刻抱頭轉身逃跑，還是就地尋找掩護（紫紫和彌希）的時候，他已經走到我面前了。

　　「名字？」

　　死神的聲音。

　　明德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，有點恐怖，讓我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在問甚麼問題，傻傻的準備報上本名。

　　「艾......」

　　「你的名字？」

　　他開始露出不耐煩，眼冒兇光像要把我凌遲處死，這才想到大家都豎起耳朵注意這裡，我不能直接報上本名艾溫迪斯。

　　明德這麼做是想提醒我吧？可是我已經說出一個字了......

　　「艾、艾、艾爾......」我努力思考「......艾爾、艾爾希！我的名字是艾爾希！」

　　我緊張的等待明德的反應，他卻只是在紙上寫下名字，再將寫有名字的部分拿給我確認拼字有沒有寫錯。

　　「艾、爾、希是吧。」從這幾個重音我就知道等下要小心點，絕對不能和他獨處。

　　「子爵大人好奇怪，明明之前就和你聊得很開心，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？」彌希小小聲的疑惑只有讓我們三個人聽見。

　　「貴族都是這樣的。」紫紫下了個自以為有深度的結論。

　　明德轉過身對著其他人宣佈。「主角蒼姬人選就決定是艾爾希，我相信台上台下應該沒有人有異議吧？」

　　鴉雀無聲。

　　明知是找死，我還是緩緩的舉起手。這次掃過來的眼刀夾帶冰風暴。

　　我被注視得頭皮發麻，只敢看著地上「為什麼......」

　　「駁回。還有其他人嗎？沒有對吧？那就這麼決定了。」

　　＿＿哪有這樣的！

　　在心裡頭抗議無效，因為沒有人聽得見。

　　「艾爾希，你過來一下。」

　　立刻就被迫要面對了，能不能讓我逃跑＿＿！

　　悔不當初也沒有用了，現在心情還真是欲哭無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