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色夜饗 with stories

<夢驗指南Ch.2 Observers(觀測者們)>

關於虹域之內發生的種種，比起記錄支離破碎的傳唱者們，曾從域外到訪並親身經歷的觀測者們顯然更有話語權。

──即便，絕大部分觀測者早已在過往的爭執中一一死去，碩果僅存的三名觀測者只是曾被戲稱為觀測道具的殘骸。

而為了達成「尋找新世界」此一項任務，被送往世界外側的觀測道具們延續著曾被賦予的存在價值，持續進行觀測任務，持續探尋適合培植成【樂園】的混沌之域。

──因此，此處將他們喚作觀測者也無妨。

＊＊＊

「不久的將來人類將因逐漸升級的內部爭執而滅亡。」

說出這番話的先知嚥下最後一口氣，沒能看見因自己不負責任的發言亂成一鍋粥的螞蟻們爭執的醜相。

一部分螞蟻將先知的話當成某種新式笑話，另一部分螞蟻則將此番言論引作未來的啟示，這類信念將六神無主、終日惶惶的螞蟻們聚集起來，決定出發去尋找能拯救一切、萬能的神明大人！

即使這個世界從未留下神明存在的痕跡，他們仍然找上了與神明共享肉體、並為之盡心擔當喉舌的現世神（自稱）。

現世神說：「既然你們如此誠心的祈求，那就獻上符合你們所求的供品吧。」

在向「自稱現世神的存在／騙徒」獻上「其心儀的供品／巨額的錢財」之後，焦急混亂的螞蟻們最終獲得「現世神尊口開示的解答／隨便糊弄的回答」－－能夠解決一切的萬能藥，其正體乃是無喜無悲、能讓諸般生命相互和解達成共存目標的理想鄉－－其正是尚未被判明的渾沌、名為樂園的存在！

喜獲解答的螞蟻們在紛亂初顯的世界裡喧囂吵嚷，即使翻遍世上每寸土地，他們依然遍尋不著解答。

其中有隻聰明的螞蟻提議：「既然要尋求的樂園是尚未被判明的混沌，是不是代表樂園位在我們的世界之外呢？」

畢竟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未被察覺的神秘了啊。

最後，聰明的螞蟻們決定將探索的觸角朝世界外側延伸，自此，能夠考察諸多世界並進行觀測判定，朝外探索一切可能性的觀測者協會就此成立！

面向正體不明且存在虛渺的樂園幻夢，解脫之日遙遙無期幾近絕望，浩大而漫長的遠征開始了。

究竟【世界外側】是甚麼呢？

假設生存的世界存在界線的話，那在界線之外，也許存在更遼闊的世界也說不定？

既然反對方無法提出合理推論與切實的證據，亦代表無法徹底否認世界之外存在其他世界的可能性，這般決不會徹底否定可能性的精神，正是螞蟻們發展至今深信不疑的科學礎石之一。

儘管因為難以觀測與難以證實備受質疑，樂園存在世界外側的觀念依然在協會中廣為流傳，甚至逐漸成為開展各種計劃的共識。

正如同附隨預言誕生的樂園幻夢被施加各種各樣的幻想，這些計畫背後餵養出龐大的慾望與利益鏈，早已成為無法輕易割捨的芬芳美味。

在世界外側一定有他們苦尋無果的答案，螞蟻們唯有堅信這點，然則首先，他們必須橫越科技樹的臨界才能成功跨越世界的障壁，向外側繼續探索。

他們必須前往外側，為了實現這塗抹多層而越發逼真的群體妄想，世間所有資源都為之傾斜，盲目堅守的信念逐漸鈍化螞蟻們的焦慮與不安，一時間所有螞蟻都堅信，他們一定能前往世界外側尋得樂園。

最後，他們的執念果真克服科技的阻礙，卻在採取行動前，碰到一項無法解決乃至無法理解的、最後也是最惡的阻礙。

送往世界外側的飛船啟航了，卻因各種無法解析的意外而被迫返程，種種細微到乃至荒謬的巧合接連發生，總是能將窮極整個世界螞蟻們智慧所推展的計劃導向失敗。

一兩次尚且能僥倖說成意外，但隨著實驗次數增加形成正比的是讓人心驚的失敗率及傷亡數量，錯誤的累積並非指向成功的道路，看不見一絲希望的挫敗感逐漸消磨計劃參與人員們的熱情。

宛如有某種現存科技難以防治且無形的外力，嘗試干擾他們前往世界之外。

這點也使原本飄渺的先知預言越發穩固，曾引為笑談的螞蟻們開始鬆動立場，信眾螞蟻們則更加堅信不移。

彷彿具有某種特定意識的世界並不想讓任何一隻螞蟻離開，有研究員開玩笑說，這個世界大概想靠著一次大清洗將所有螞蟻輕鬆一網打盡，計劃高層不得不暫時終止計劃轉而思考最壞打算。

所幸世界還並未真正遺棄他們，聰明的螞蟻為停滯的研究帶來嶄新的思路。

他們在一次次實驗中發現，觀測者無法離開原本的世界，確切說法其實是，無法以自己現有的肉體離開居住的世界。

初步推測，可能原因為肉體資訊干擾並限制了靈魂轉換訊息的向外傳送。

於是協會調整方向，將實驗重點改為將志願者靈魂互換後再向外側傳送。

雖然計畫的結論使「無法以持有原本肉體的形式前往外側」這一假說得到證實，但靈魂抽出過程的不穩定性及保存上的疑慮，加上成功抵達外側之後不可預期的困難使得風險難以估算，最壞情況下，會導致參與計畫的實驗者全數死亡，更不用提計畫下一步，需要鋪展人手觀測並且尋找樂園了。

當犧牲者數量進入三位數後，協會再次決定調整方向。

這一次結合種種實驗成果，決定前往外側的最終人選是：機器人、改造動物，他們甚至將一具死去不久的屍體送進太空艙。

讓人驚訝的是，那具屍體在脫離世界的瞬間，動了。

會動的屍體不像大多數影視創作作品中的具有攻擊性，反而具備常人無法想像的的知性，儘管測試後發現並未殘留太多過往記憶，也無法表露多數情感，學習之後能達到日常行為與常人無異。

這具屍體因溝通能力正常被視為觀測道具的代表，負責向協會回報觀測進度與現場決策調整和派工調度，延續它曾經身為研究員時期的名字，月季。

機器人、改造動物以及月季，三者作為觀測者協會的眼睛與手腳被送往世界外側，僅僅由於觀測者協會自認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及晦澀的忌妒心，就連觀測者的代號都不配擁有，只被視為觀測協會所屬得觀測道具。

道具們對此毫無反應，就連知曉內部運作的月季，聞言也只是露出溫雅無害的笑容。

前往世界外側的過程漫長而枯燥，道具們都有各自不受干擾的打發時間的方式：機器人芽米能夠日復一日重複同一個行為；改造動物黑迷經歷過一開始上船的探索期之後收起好奇心，在自己劃定的領域裡安然自得；前研究員的月季沒有喪失求知慾，熱衷屍體防腐後開始醉心於大體化妝心得。

這令部分知情人士嗤之以鼻之餘，也逐漸打消懷疑和警惕。

觀測者協會對於太空艙的監控僅僅持續了數個月，一方面由於耗時漫長且枯燥，另一方面則是，當初預言所提到的內部爭執開始越燒越烈。

而最初爭執之火燒起來的地方，意外而又不讓人意外的，正是此時聚集全世界目光，以嶄新救世主之姿強勢推廣預言的狂信者集散地－－觀測者協會。

沒有人真的相信觀測道具們真的能夠成功抵達世界外側，之所以將他們送往外側，只是為了賭一口氣的不甘心，以及別無他法的無力感，他們真是沒有其他辦法，否則也不會連剛死的屍體也僥倖的扔上去了。

豈料最終，還真讓觀測道具們成功抵達世界外側，並幸運發掘到一個可成為樂園備選的世界／虹域。

此時，所謂的預言已大抵被人證實，一開始沒有真實感的寥寥數語也開始展現它的恐怖。

爭執的火種爆發猛烈，燒得所有人措手不及，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遍地延燒，這使得協會也不得不提前終止所有計畫，再沒有人能抽出手關心觀測道具們的未來。

矛盾而諷刺的是，爭執的開端來自於協會早期的計劃，那些為了前往外側作出的種種不可言說的實驗，其中陰暗的部分被有心人士留存下紀錄，後續實驗內容則讓矛盾進一步升級，演變成難已撲滅的熊熊大火。

可笑的是，一手造就爭執的細微火種，已經被他們親手送往世界外側，與這些陰暗的故事再也無關。

某個夜晚，月季將梳理後的來龍去脈作為睡前故事，低聲向昏昏欲睡的實驗動物黑迷與懵懂的機器人芽米一一講述。